編按:「月亮灣小區新任的保安隊長曲和平,打乒乓球輸給了小區七十歲的林大爺……」「棋場突然轟動了……曲隊長這個全區的象棋冠軍,又輸給了金大爺……」保安隊長曲和平接連兩次在較量中輸給了小區中兩位老人,是技不如人?抑或另有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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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灣小區新任的保安隊長曲和平,打乒乓球輸給了小區七十歲的林大爺,一時間成為大家議論的新聞。之所以是新聞,因為曲隊長是全市業餘乒乓球賽的冠軍。一般人跟他交手,他張口就會讓你五個球,結果還打你不及格。
林大爺始終都沒想明白,在曲隊長沒讓一個球的情況下,他能贏球,真是奇蹟。難怪他樂哈哈地說:「看來冠軍也不過如此嘛!」
曲隊長大學畢業後,毛遂自薦到一家保安公司工作。一次他到月亮灣小區辦事,聽說小區保安隊長缺位很長時間,原因是小區人員、社情複雜,常有不和諧的事情發生。沒人競爭這個位置,於是,他再次毛遂自薦當這個「官」兒。
聘崗的那天早上,一走進月亮灣小區,就聽見有個老人在向前面老人喊話:「是不是你鑰匙(要死)啊!」
「說什麼混帳話,你才要死呢!」前面的老人怒不可遏。
後面的老人抖抖手裏的鑰匙又說:「剛才我看你掏東西把鑰匙掏掉了,我撿起了告訴你,怎麼不識好歹呢!」
前面的老人立即摸摸口袋,發現鑰匙丟了,趕緊回頭接過後面老人手中的鑰匙,臉突然紅到脖根。
這下,後面的老人得理不饒人,開罵了。結果,如不是他人及時相勸,兩位老人險些動了粗。
這一幕,給曲和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曲隊長上任後,知道了撿鑰匙的是林大爺,另一個是金大爺。他還了解到兩位大爺從領導崗位上退休後經常鬥嘴,互不服氣,「樑子」結得比較深。
與兩位大爺熟悉後,曲隊長又了解到林大爺愛打乒乓球,而且水平可以;金大爺是個下象棋高手,自稱小區「九段」。他想抽空陪兩位老人好好玩玩。
曲隊長輸了球並沒有讓他在小區抬不起頭,反而天天笑瞇瞇的,嘴甜着呢,「大爺、大嬸、大哥、大姐」叫個不停。只有金大爺替他打抱不平:「曲隊長沒下真功夫,輸球肯定是讓的。別看他林老頭牛氣,要是跟我下象棋,我可以讓他車馬炮。」
一聽到這話,曲隊長笑了笑,決定再抽個合適時間與金大爺對弈交手。
這天下午,聽說曲隊長與金大爺比賽象棋,小區休息亭裏聚集了圍觀的象棋愛好者。林大爺坐在曲隊長身邊,邊看棋邊鼓搗剛修好的電子計算器。
金大爺來下棋前,懷疑老伴從市場買的肉和青菜賬算得有問題。現在剛好林大爺手上的計算器可以用一下。於是,金大爺對着林大爺開腔了:「老林頭,等下完棋,你的計算器給我用用行不?」
「你算什麼東西?」林大爺脫口而出。
「你個死老頭,怎麼又開口罵人啊。」
「我問你算什麼東西,怎麼罵你了?」
「你是什麼東西!」
棋下一半,林大爺與金大爺又罵開了。曲隊長趕緊制止,迫於棋場氛圍的壓力,兩人暫時消停,但雙方的眼神裏仍充滿「敵意」。
兩小時過後,棋場突然轟動了,讓圍觀的棋迷炸鍋的不是兩位大爺鬥嘴對罵,而是曲隊長這個全區的象棋冠軍,又輸給了金大爺。
要知道,大家在乎的不是兩位大爺嗓門大,能鬥嘴,而是兩位在小區裏可是威望高,說話很有號召力。而在曲隊長看來,既然成了好朋友,與二老說話就比較方便順暢了。讓兩位大爺喜歡曲隊長的是,他考慮問題比較周到,經常主動上門服務,幫助兩位大爺和小區的業主解決了不少生活中的難題。
曲隊長潔身自好,從不貪佔業主的任何好處,在小區的口碑不錯。憑這一點,林大爺和金大爺敬佩有加。兩位老人開始主動給曲隊長工作支招,通報信息。正是這樣,小區有些即將發生的矛盾被及時化解,不和諧的事情大幅減少。但是兩位大爺之間的矛盾,好像還沒有明顯緩解。
周末的下午,曲隊長看見林大爺和金大爺與幾個老同志在打撲克玩鬥地主,便過去湊熱鬧,想過過手癮。沒想到幾把過後,這個保安公司內部比賽打撲克獲得第一名的高手,又輸了。
為了挽回面子,曲隊長請包括兩位大爺在內的幾個老同志到小區一家麵館吃飯。
剛走到麵館,就聽見麵館裏傳出很大的吵鬧聲:
「什麼叫你拉的麵請我吃?會說人話嗎?」
「是我拉的麵啊,請你吃難道有什麼錯?你為什麼罵人?」
「今天這麵我不吃了。你必須賠禮道歉!」
「你這人太不講理,請你馬上離開麵館!」
沒等曲隊長開口,林、金二位大爺趕緊上前勸解。
「唉,誤會了。」林大爺的一句話,讓吵架的雙方戛然而止。緊接着,林大爺趁熱打鐵:「國家這麼大,語言各具特色,如果咬文嚼字,難免產生誤會。還是各自多找自己的問題吧。當然了,這方面我也是有教訓的。」
金大爺的話接得也快,「首先聲明,我的觀點僅供參考。依我看,你們雙方既然有緣,又『杠』上了,可否像打乒乓球,像下象棋,像打撲克,一方主動讓個球,一方乾脆捨匹馬,一方棄一張牌,都各退一步,不就海闊天空了嗎?氣大傷身。剛才,老林頭說得在理,我這方面做得也不夠好。今後咱們都注意些吧!」
頃刻間,麵館裏又恢復了正常的就餐秩序。
曲隊長暗自欣喜:看來我的乒乓球、象棋和撲克牌真的沒有白輸呀!
(作者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廣東省小小說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佛山市作家協會理事。)
祖廟、西樵山 ●包 悅
祖 廟
二十多年前,我說要為您寫篇散文
十多年前,我說要為您寫部小說
現在,我要為您寫首詩
我已在您的身前留下許多影蹤
我已無數次端詳您熟悉的容顏
每一回見您,我卻總找不着合適的文字
您是祖廟,我卻見不着方丈
您是戲台,我又撞不見大戲開台
您不是廟會,我總見人頭攢動
香火繚繞
慢慢品讀您,不再被您的外表迷惑
才可以發現您的詩眼
從善男信女雙手合十的神情中
我漸漸明白您在佛山人民心中的位置
道教的北帝立於殿中央
孔老夫子擇福地而居
原汁原味的古戲台
發散祈願的放生池
原來,您是神
您是佛山人趕往幸福之舟的願望之神
西樵山
我不在乎您有多高
也不在乎您的鍾靈毓秀
喜歡您,只因您是無山的佛山之巔
您是註定要給佛山露臉的
山的陽剛與沉穩您盡擁入懷
那聳入雲霞的觀世音菩薩
那隨緣凝聚的佛的光環
西樵山,名勝古蹟的風光我不敢也不想追趕
我多想在您的蔭蔽下過活呀
那甘甜的蘿蔔
那隱士般清涼的片段
那四方竹下幽寂的山道
會有那麼一天,我停下庸碌的腳步
匍匐在您無欲的心間
耕田 讀書
(作者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廣東省作家協會理事、佛山市作家協會副主席、佛山詩社執行社長。)

死易生難空遺恨 ●林友僑
想起容標堂弟,總會有一種揪心的疼痛,不僅僅因為他在不到五十歲的壯年就捨老棄幼離世,還因為他在童年的時候,他的母親就悽惶走了。其時作為長子的他只有六歲,雙手抱着母親的「家神牌」,在全村人的目送下,踉踉蹌蹌走在出殯隊伍的前面。他俊朗的臉龐、無助的眼神、懵懵懂懂的樣子,令人見之不忍,道旁多有嘆息抹淚者。
容標堂弟小我七歲,他的成長和我交集不多,一直到我在本村小學代課,曾短暫當過他的老師。他的成績不好也不壞,給我留下的印象不是特別深。
近十年,常年在外的我開始關注家鄉的事情,我發現村裏、族親裏,到處都有容標堂弟活躍的身影。他熱心公共事務,當過村幹部,負責過家族修祠、掃墓募捐等許多雜務,參加過深圳汕尾兩地「領頭雁」農村青年人才綜合培訓,還曾作為家鄉林氏宗親代表出席過媽祖一千零五十九年誕辰慶典。他熱情高、頭腦活、會做事,在族親和朋友中享有口碑。
網絡拉近人的距離。這幾年我的作品常在網絡平台推送,與容標堂弟在微信的交流多了起來。每每見到我的作品發表,他總是踴躍留言,談他的讀後感,且常能談到緊要處。尤其當得知我的散文〈對牛懺悔〉參加一個全國性徵文需要閱讀量配合,而我還羞於發動時,他二話不說,就將作品轉發分享到他的同學朋友群、家族宗親群,甚至不惜用發紅包的方式來爭取大家的支持,在很短時間就將文章的閱讀量推了上去。
轉眼到了二○一九年十一月,容標堂弟的身體出了狀況,他千里迢迢來到我工作的城市住院。入院當晚我前往醫院探視,他樂觀的臉上寫滿了憂愁。肝癌晚期,每個人都知道意味着什麼。我在醫院待了兩三個小時,與他談得最多的是我最近發表的文章,還有家鄉的一些事情。對於治療,除了告訴他這裏的醫療條件很好,鼓勵他要安心養病、配合治療之外,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面對絕症,目前人類能做的事情並不多。
當我搭公交回到家中,夜已深了,我微信叮囑他早點休息,他卻回我說:「我在看你寫的〈水中漂泊的村莊〉,連看了三遍,字字入心,句句連根,家鄉永遠是遊子的眷戀。我也很懷念。」我讀懂此時此刻他對家鄉的「懷念」,那該是一種預感到難以回去的深深眷戀與絕望!
一個多月後,當他第二次前來做介入治療時,我怕他住在醫院旁的旅館太悶,就邀請他到我工作的地方逛逛,散散心。他「打的」過來,卻去錯了地方,費了不少周折,讓我很是過意不去。過後他卻特意發來信息說:「這幾天在佛山覆查身體,感謝僑兄熱情款待。」他對於親人的「熱情」如此敏感,令我也很「敏感」。親人之間一旦客氣起來,已透出了某種隔閡和深埋心底的自卑。
果然,在之後近兩年的時間裏,他還來過佛山治療多次,每次都是悄悄的來,悄悄的走。他也就越來越不願意見人了。但我們在微信上的交流從未間斷。
二○二一年二月二十五日傍晚,他突然發了一段自己編寫的文字請我「鑑正」,是準備發起「輕鬆籌」的「自白書」。「自白書」的第一句觸目驚心:「四十八歲的我責任未盡,不能倒下!求您拉我一把!」
他接着寫道:
「我叫林容標,今年四十八歲,家住廣東省陸豐市博美鎮,日子清貧但也平安,我頗為感恩滿足。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於二○一九年十一月到陸豐市人民醫院檢查身體,發現肝癌晚期,由於腫瘤太大,不可手術。
「隨即轉院至佛山市第一人民醫院住院治療,檢查結果顯示肝腫瘤像一個拳頭那麼大,情況十分嚴重,已經不能通過手術治療來控制,只能換肝!但換肝費用高達一百萬,這對我們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我們是普通的農村家庭,沒有什麼積蓄,平時的收入只能勉強維持生計,但我是家裏的頂樑柱,我不能倒下!抗癌一年多來,所有治療費用付出都是靠借,靠親戚朋友的支持和幫助。
「生老病死,自然規律,我不畏懼。但想到年幼的孩子,現在才上小學一年級,無父親陪伴成長;年老的雙親,還需要我去照顧養老,我就痛苦不安。我不敢奢望太多,只求上天可憐,給我重生的機會,讓我完成為人子、為人父、為人夫的責任!
「命運打擊,我不敢怨尤。但我不能輕易投降,因為我的生命不僅僅是我自己的,帶我來和我帶來這個世界的親人,都需要我的責任和愛去供養!
「朋友!好心人!如果您看到了這裏,我也非常感謝,如果您能拉我一把,我將萬分感激,因為您給了我最大的支持和鼓勵!無論我將往何方,我都永遠感恩您!祝福您一生平安健康!」
五百多字的自白,字字皆為心聲,句句發自肺腑,將事情和願望說得誠懇真切、明白曉暢、扣人心弦,哪還需要我的「鑑正」?我將意見反饋給他,他卻已將文字發上了網。看來,他是一刻也等不及了啊!他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只要有一絲的希望,他就不願放棄,他要和死神搶時間。我能做的,只有趕緊轉發,趕緊捐款。認識的親友也都紛紛轉發支持,網絡上很快湧起一股暖流。前後不到三天時間,預定二十萬元的「輕鬆籌」目標就實現了。
來自社會各界的二十萬善款,為容標堂弟續了整整十一個月的命。但生命之輪宛如夕陽,漸漸暗淡,幽幽西沉,難以挽回。二○二二年一月二十五日早上,容標堂弟的兒子在他父親的微信朋友圈裏更新了最後一條信息:「家父林容標於公元二○二二年一月二十五日病逝。」我記起他曾對我說過:「僑兄,我心裏難過啊,我一心向善,老天咋能這樣對我,我還不到五十歲,就得此絕症,哪怕讓我活到六十歲,將兒女養大成人,我也能瞑目了。」
此刻,多少的不捨與不甘,都已化作了塵煙。惟願逝者安息、生者堅強,記取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在朋友圈上的留言:「面對惡性腫瘤,活着變得如此奢侈,餘生也如此昂貴,經歷了病魔的折磨與痛苦,才更加懂得了珍惜。」
是啊,死易生難,活着的人理應倍加珍惜,珍惜活着、盡責的機會,珍惜每天見到的那一縷晨曦!
(作者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佛山市作家協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