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獎作品】■(冠軍) 六十歲糖水舖林老闆 與痛同行 ●潘子龍 中華基督教會扶輪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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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有先天性小腦萎縮的林老闆還記得小時候醫生對媽媽說的話:「你嘅細路捱唔過八歲、捱唔過十六歲,最多捱到二十歲。」林老闆說當時聽到噩耗的媽媽是笑著哄他的。「醫生叔叔話你八歲就會好了,十六歲就好了。」直到今天,林老闆已經六十了。

林老闆的家庭不算富有,為了醫病都用了不少錢,無力承擔學費的支出,輟學後跟著媽媽學做糖水,補貼家用,「當時賣一碗蓮子鮮奶都係得幾蚊,一日賣得十幾碗,但係屋企有六七個兄弟姊妹等開飯,賺得一碗得一碗。」

學習

從小開始,林老闆的媽媽就嚴格要求他做常人應該做的事情,「每次跌倒,佢都唔會扶我,就算係喺眾人面前爬,勉強扶著公園長椅先企返起身,佢都係唔會扶我;手部肌肉唔協調,字寫得醜樣,我寫一頁佢就撕一頁,直到寫出一手好字。到大個之後,先發現好多有小腦萎縮嘅患者都不識得行路、寫字,如果唔係媽媽狠下心來,我都學唔識行路同寫字。」

很多人都覺得林老闆可憐,但是他遇強愈強,坦言自己性格強硬,不願服輸,「我唔需要他人嘅憐憫,只要一句加油,我就好滿足了。」

機緣巧合之下,林老闆結識了一位書法愛好者,並迷上了寫書法,「書法唔單止係藝術,都係心靈寄託,寫書法嘅時候會令我安心,忘記所有煩惱,又可以鍛煉我嘅腦部、手部機能,一舉兩得。同時想每一個到店飲糖水嘅人,識多啲書法特色、中國文化,就似身處文化殿堂中,享受美食。」在糖水舖裏你可以看見牆上掛滿一排排的直幅,除此之外,林老闆還設立了體驗區,供大家免費體驗寫書法。陳小姐是其中一個常客,「我覺得幾新奇,可以一邊食嘢,一邊欣賞作品,食完之後仲可以寫下毛筆字,鍾意嘅話,帶埋幅字返屋企又得。」

曾在鬼門關徘徊

相信很多香港人都經歷過「沙士」,林老闆也是其中一個,亦是中招者,當年在「沙士」陰霾籠罩下,全城人心惶惶,不少市民減少在公眾場合活動,外出時更是必定戴上口罩。○三年三月的一個晚上,三十九歲的林老闆恰好與朋友在淘大花園用膳,討論書法。他還清楚記得,當天晚飯期間,電視新聞播放淘大花園疫情爆發。淘大花園是重災區,共有三百多宗沙士個案,E座的爆發、居民撤離是香港人對疫情的集體回憶。當時的他不已為然,想不到,那晚改變他一生。

三天過後出現發燒症狀,最初他自行前往住處附近的診所求醫,食了幾星期的藥後仍感到不適,決定到大醫院求醫,自行乘搭的士前往廣華醫院。

到達急症室,交代曾到淘大花園、又曾在診所求醫,急症室醫生認為他可能患沙士,將他送入沙士病房。林老闆病情急轉直下,入住當晚肺部劇痛,「醫生巡房嘅時候話我知『你嘅肺穿了,仲可以支撐咁耐,簡直係奇蹟』。」

踏出鬼門關

林老闆回憶在深切治療部的日子,只記得插喉之痛,他指一指喉嚨,形容自己猶如被屠宰的豬隻、被割喉。「當時我六神無主,但已經喺深切治療部,你想做咩就由你去做吧。」在治療期間,林老闆陷入了昏迷,他在迷糊的意識中記得,醫護人員為他戴上耳機播歌,希望他能恢復意識。「不過個卡式帶播得太多次,播到爛,聽起來似鬼歌,夜晚聽會覺得驚」。過了一、兩星期,他逐漸清醒,發現病房愈來愈少人,他事後知悉,自己曾一度命危,醫生要為他注射強心針。院方試過在一周內通知家人四、五次,林老闆可能會離世。他最終越過死亡蔭谷,病情逐漸好轉、恢復意識。「你真係命大,出院後快啲去燒返幾炷香吧!」

坦然面對

經歷過生死關頭,林老闆認為沙士當然是人生一個重要經歷,但他補充,自己二十歲出頭時試過被搶劫、在學校被霸凌、被人歧視等,都是人生最深刻的經歷。「每一件事喺唔同階段,都會對人有唔同嘅影響。」

他說能繼續經營糖水舖便滿足,「可以喺自己嘅舖頭裏寫寫書法,做下老人家做嘅『甩手操』,保持健康,都幾好。」最後他說很多事情都是天注定發生便沒法改變,只能改變自己,與痛同行。

評委評語:

作者寫主人翁經營糖水店,以甜襯托出他的苦日子,份外令人深刻。從對方的口述資料中,選材新穎獨特,不附平庸,一掃迂俗之氣,令人耳目一新。事例敘述生動具體,最後,作者用「被搶劫、在學校被霸凌、被人歧視等,都是人生最深刻的經歷」的寥寥數語,展現了主人翁現在享受當下,說能繼續經營糖水舖便滿足,讀來倍感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