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按:《香港文學》四十年來煉就了一條觸及四大洲二十多個國家和地區的「文學鏈」,推動了文化的交流與融合,貢獻重大。二○二五年一月五至十日,「四十芳華——《香港文學》四十周年誌慶書畫展暨作家手跡展」在香港中央圖書館舉辦,本文記述了開幕式、展覽現場及《我與〈香港文學〉》新書首發儀式的盛況。

藝文雙舉 群英薈萃
二○二五年一月五日,為期六日的「四十芳華—《香港文學》四十周年誌慶書畫展暨作家手跡展」在香港中央圖書館開幕。步入展覽廳,一片紅映入眼簾,像匹紅綢掛在門楣—那是此次展覽的前言板。前言板上過往期刊精選封面拼成「40」字樣,襯着背景的正紅,如滾滾紅塵中的海上花,鋪展成一條花路,連結維港兩岸—不止是維港,更連結世界。《香港文學》四十年來一直秉持自創刊以來的辦刊宗旨,「立足本土,兼顧海內外;不問流派,但求作品素質」,在扎根香港的同時,為全世界華文作者提供了一個高品位的純文學平台,在劉以鬯、陶然、周潔茹、游江四任總編輯的耕耘下,搭建起連結世界華文文學的橋樑,成就斐然。前言板上四個金色書法字「四十芳華」非常顯眼,是由書法名家秦嶺雪所寫,筆走龍蛇,一筆寫下《香港文學》走過的四十年的金色的來路。讀過標題,再細看前言的一個個蠅頭小字,《香港文學》總編輯游江介紹了本次書畫展暨作家手跡展的概況,共展出來自香港、北京、廣州、深圳、濟南、西安、福州、紐約、巴黎等世界各地的書畫作品八十多幅,及香港文學出版社珍藏作家手稿、書信等六十餘件。值得一提的是,參與展覽的大部分作者既是書畫家,又是作家、學者,體現了中國傳統文人集詩、書、畫於一身的學養。
漫步展廳,四面牆上掛着的字畫,如同開了一扇扇窗,透過窗能夠望見園林裏的花樹—遒勁的書法是虬枝,傳神的國畫是繁花。雖然身在室內,但已經望見窗外的春——《香港文學》走過的四十年春。展覽廳三邊擺着玻璃展櫃,陳放劉以鬯、也斯、王鼎鈞等作家的手稿、手跡、書信,有的紙張已經泛黃,歲月的印記鋪滿其上,但紙短情長,脆薄的紙張承載着的文思不隨歲月褪色,反而歷久彌新。無論是精美的畫作,還是珍貴的手跡,都在訴說着創作者的心聲和對文學藝術的熱愛,現場參觀者也被深深地感染,不時駐足看得神往,文學與藝術是一種力量,它能夠穿越時空,觸動心靈。
臨近開幕,展覽廳內人頭攢動,受邀嘉賓們在前台簽到後,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星光熠熠,是文學界和藝術界的一次盛會,空中彷彿都是思想與思想擦出的火花。

四十不惑 再續芳華
開幕式於下午五時正舉行,香港特別行政區行政長官李家超通過視頻致辭,祝賀《香港文學》創刊四十周年,肯定了《香港文學》為推動香港文學的繁榮與發展作出的積極貢獻。他表示:「特區政府在去年十一月公布了《文藝創意產業發展藍圖》,為香港未來的文化藝術和創意產業發展訂下清晰願景、原則和發展方向。未來,特區政府會與不同業界持份者和本地文藝社群共同合作,攜手推動文化藝術和創意產業發展,進一步鞏固香港作為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的地位。」特首的一番祝賀極大地振奮了現場觀眾,令文藝界人士備受鼓舞。

隨後,香港文學出版社社長李國紅代表主辦方致辭,向香港特區政府長期以來給予香港文學出版社的關心和支持表示最誠摯的感謝,並向各位嘉賓蒞臨今天活動表示最熱烈的歡迎和謝忱。康樂及文化事務署署長陳詠雯對《香港文學》創刊四十周年表達祝賀,並祝願本次展覽圓滿舉行。她表示,《香港文學》四十年來堅持不懈,在香港文化事業發展方面擔當重要角色,近期和香港公共圖書館合辦的「小說寫作坊」就是積極推廣文化創作、藝術欣賞的好例子。

廣東省作家協會副主席、《作品》雜誌社長兼總編輯王世孝致辭祝賀,分享和香港文學的文學緣,希望未來有更多機會加強溝通合作。

中國世界華文文學學會副會長白楊致辭祝賀,她說:「《香港文學》關注港澳台地區及海內外華人作家的創作動態,以開放性和獨特性為世界華文文學的多樣性發展以及中華文化的世界傳播注入了活力與動能,成為香港文學與世界華文文學交流的重要平台。」

香港文聯常務副會長、香港美協主席林天行致辭祝賀,他表示文學與藝術不分家,文學家也是藝術家,好的畫作也蘊含文學色彩。

文墨飄香 情意濃濃
開幕式的高潮是剪綵儀式,康樂及文化事務署署長陳詠雯、中央政府駐港聯絡辦宣文部副部長李曙光、中央政府駐港聯絡辦港島工作部副部長楊成偉、外交部駐港公署國際部主任王劍、中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香港會員總會會長馬逢國、香港中央圖書館總館長李美玲、廣東省作家協會副主席王世孝、中國世界華文文學學會副會長白楊、劉以鬯太太羅佩雲、深圳市作家協會主席吳君、華豐國貨有限公司董事長邱建新、香港文學舘署理舘長羅光萍、香港美協主席林天行、香港藝術發展局顧問鄭培凱與香港文學出版社社長李國紅、香港文學出版社總編輯游江共同為開幕式剪綵。隨着主持人宣布剪綵儀式即將開始,現場響起了一片歡呼聲和掌聲。每位嘉賓手持一把金色剪刀,象徵着對未來的美好期許。當主持人倒數「三、二、一」時,全場氣氛達到高潮,嘉賓們同步剪下了象徵四十周年誌慶的綵帶。綵帶一剪而落,現場掌聲雷動,閃光燈不停地閃爍,記錄下這一歷史性的時刻。
《我與〈香港文學〉》新書首發儀式隨後舉行,新書精選「我與《香港文學》」徵文活動佳作六十餘篇,講述作者、學者、讀者與《香港文學》的文字緣份,中國書協香港分會副主席秦嶺雪致辭。該書作家代表秦嶺雪、周蜜蜜、梅子、黃維樑、邵棟、程皎暘與該書主編游江共同為高達兩米的新書模型揭幕。當蓋住模型的紅綢布緩緩滑落,如歲月之河緩緩而下,現場嘉賓沉浸其中,無不感受到時間的力量、文字的力量。
在《香港文學》這個平台上,無數來自香港本土、內地及海外的作家留下他們的身影和足跡,名家雲集,佳作紛呈,其中不少首發的作品都是文學名篇。李國紅、游江為捐贈書畫作品及手稿的作家、藝術家頒發收藏證書,並再次感謝與《香港文學》一路攜手前行並給予支持的各界朋友,尤其是作家、學者與廣大讀者朋友。
活動雖接近尾聲,但嘉賓們的熱情有增無減,紛紛表示對《香港文學》未來發展的美好祝願。四十年,對於一個人來說,意味着成長與成熟;對於一本雜誌來說,則意味着歷史與傳承。《香港文學》用四十年的時間,煉就了一條觸及四大洲二十多個國家和地區的「文學鏈」,連接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華文作家、讀者、研究者,推動了文化的交流與融合。希望這條文學鏈能隨歲月之河一直綿延、鋪展,抵達下一個四十年、一百年。
(本文圖片由香港文學出版社提供。作者為《香港文學》編輯。)
【評 論】■
所有啡樹葉都不會過期:第七次觀《重慶森林》後散記
●曾繁裕
按健力士紀錄,一位影迷曾看了《蜘蛛俠:不戰無歸》(二○二一)二百九十二次,期間沒使用手機、瞌睡和大小便,不知他是否只為刷紀錄?看最後一次的感覺如何?往後會否繼續看繼續破紀錄?能否把電影的所有台詞和情節倒背如流?
與他相比,只看七次《重慶森林》(一九九四)當然不值一提,但,當我們每天都有機會跟電影擦身而過,且對它們一無所知,重看,始終有其意義。
二○二四年四月三十日晚上七時四十分,重慶大廈對面的iSQUARE內,英皇戲院上映了《重慶森林(4K修復版)》,紀念何志武(金城武飾)在三十年前的夜裏,買到最後一罐鳳梨罐頭。修復,是經典重現的噱頭,梁朝偉的另一代表作《悲情城市》(一九八九)也藉「4K」之名,得以在前年於多間香港戲院公映。無可厚非的是,戲院需要票房支持,但想深一層,經典作為歷史精華,必有其經濟價值,若觀眾只能在電影節和百老匯電影中心重溫,實在非常可惜。在淡市之時,讓選播經典在各大院線流行起來,使消費經典成為大眾日常,定不會扼殺創作,反而有利本地電影產業長遠的供求發展。
濃重的詩意金句 精彩的情節設計
回說電影本身,小時候不認識王家衛、看不懂《重慶森林》(一九九四),不理解兩條切斷的故事線有何關連,也不理解隨機的詩性就存在於無關與有關之間,只是看罷腦裏不斷迴盪着:「All the leaves are brown and the sky is grey……」那時英文差,不明所以,網絡不發達,大了才找回原曲,知道歌中的加州夢與女主角失約相關。也許王家衛電影的吸引力就在於創製一種與回憶共生、即使模糊也難磨滅的節律,隱約誘發情感牽連,久久不散而引人細究。
大學修讀一門中西電影課,陸續觀賞王家衛的全部電影,尤愛《阿飛正傳》(一九九○),也看了六七次,總覺觀影時光飛快,台詞往往耐嚼:「我聽人講,呢個世界上有一種雀仔係冇腳嘅……」、「每個人都會經過呢個階段,見到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後面係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什麼東西上面都有個日期,秋刀魚會過期,肉罐頭會過期,連保鮮紙都會過期……」連星爺也常以戲謔方式仿效,如《西遊記大結局之仙履奇緣》:「曾經有一份至真嘅愛情擺喺我面前……如果係都要喺呢份愛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係,一萬年。」當中,「一萬年」正正呼應何志武的「Call機」密碼「愛你一萬年」。
王家衛大概是早期最有意識地量產金句與潮文的導演,方向圍繞記憶、聚散、情恨、時間之類,像昆德拉,但比他更純粹、詩意更濃重,新近的香港電影金句常單薄地食字、賣弄情懷、做大總結,境界相距甚遠。
《重慶森林》之精彩,也在於情節設計:徹夜進食來為感情悼亡、失戀者把家中所有死物擬人並與之對話、用前女友留下的鎖匙偷進意中人家並替他打掃……既寫實又象徵,場景淺近但經驗獨特,深進人內心的渴望。雖然看第七次時,許多情節與台詞未出現已可預期,但即使掌握,也不覺媚俗,且能被豐富的小幽默觸動,如聽到阿菲(王菲飾)被六六三(梁朝偉飾)發現置身他家時,說:「又係你叫人得閒嚟坐下嘅!」不禁失笑。
班底和題材成就經典
可一不可再,總覺王家衛較後的作品《2046》(二○○四)、《我的藍莓之夜》(二○○七)、《一代宗師》(二○一三),以至電視劇《繁花》(二○二三至二○二四),都難再保持「耐力」,大抵與班底和題材相關。一則班底無常,不能每套電影用同一班演員、同一班製作人員,發揮相同的化學作用,比如《2046》中的章子怡,總覺不合王家衛的詩味;二則無論如何上乘的素材,都不能無限循環再造,要不盡用,要不留餘,讓價值延續。無疑,王家衛唯美之力很深,每造一部電影,都像造一枚防偽標籤,以至自我複製也顯然。從主觀經驗看來,《阿飛正傳》與《花樣年華》(二○○○)已用盡王家衛的舊香港資源,以致《2046》需走科幻植入之途,而《繁花》因篇幅浩長,常重複過往電影的造句、造情、造局之法,讓熟悉緊湊版王氏出品的觀眾難覺痛快。
說到最後,不禁惋惜,《繁花》雖然吹捧者眾,但看完便罷,還不如重溫《重慶森林》般泛動心緒。似乎過期與否,不在於拍攝的時代、題材涉及的時代、導演的經驗值等,而在於如浪漫般難解的機緣,於此,或許可反思何志武的一段話及話後如何:「新鮮新鮮,咩嘢新鮮啊?就係你呢種人啊,貪新忘舊嘅!喂,你知唔知整罐菠蘿嘥幾多心機啊吓?又要種,又要摘,又要切,你話唔要就唔要啊?你有無諗過罐頭嘅感受啊?」
(作者為香港浸會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