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还有粤语
●香港大学 卢映璇
粤语对我来说是熟习多年的母语,它贯穿在每个香港人的生活中,电视剧、电影、街市阿婆的叫卖声、列车关门的提示音效,仿佛从诞生之初就跟这座城市融为一体,一直跟这里同呼同吸。小时候听老师讲粤语有九声,听它的来处、历史,懵懵懂懂的,只知用粤语读诗较易找到押韵的位置,直到长大读音韵、尝试用粤语填词,才发现它是一门学问。到后来读香港研究,耳濡目染下也开始看一些哥哥(张国荣)的电影,无论是《胭脂扣》、《阿飞正传》这些经典,还是《风月》、《失业生》这些遗珠。大部分年代相对久远,较难找到高清版,好不容易找到高清,却听到宁采臣(《倩女幽魂》)有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粤语和香港电影有种无法切割的联系,对我而言换了一种语言就是缺失。辗转发现某个网站有人定期更新哥哥的电影资源,满心欢喜地打开,耳边萦绕的是哥哥低沉的声音,看了一会儿,看到弹幕从讨论剧情到「他在讲什么啊」、「我看不懂诶」,才发现电影的字幕是胡乱配上的,大部分时候都与剧情无关。我想起自己看没有字幕的韩剧时的焦躁感,然后无比庆幸我是一个会讲粤语的香港人——我生在拥有张国荣光影的这座城,仍然会讲地道的粤语、知道它的美。
错得自然学得生动
●暨南大学 张静琳
作为一个在香港出生且接受了十二年免费教育的本地人,我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学习过广东话。小时候热衷于模仿父母的用词和语气,所以有些词汇至今我都不知道正确的写法和读法是什么,也许这些年都读错了,但却一直都错得挺自然的,感觉身边不少人都和我犯着同样的错误。长大后在学校更是学不到有粤语特色的词汇,口语化的写作总是被老师指责不正统。唯一算得上学习粤语的时刻也许就是在圣诞派对上同学们围坐在课室里一起看周星驰的电影,诸如「遴迍」、「有輘輷」、「晒冷」等等字眼在后来与同学的日常对话中也常用到,有些很有趣的说法如「吹你唔涨,掹你唔长」也是与同学开玩笑时会说的。这些话我不是从电影里学的,更多是听老一辈的人对话时才明白用法和意思,只是后来生活里不常用才有所忘却,而电影能帮助我重温这些有人情味的广东话。在我看来,很多时候我们学习粤语往往是先知道意思和读音,最后再学习如何写,因此,自己发的读音与别人不同而产生拗撬或闹出笑话是常有的事,但这样反而能增加我们生活的乐趣。
我觉得粤语是一个实用性很强也很有趣生动的语言。正因为它往往是多变且富有创意的,很多词语创造的灵感源于生活,使得广东话让人感到亲切,也有不刻意为之的美感。
粤语特色小谈
●暨南大学 颜丹敏
我虽非粤语家庭出身,但深圳长大、广州求学的经历让我能够以「门外汉」的身份近距离地感知粤语,故就生活中感触最深的三点来谈谈粤语的特色。
一是粤语特有字词的书面使用。新造、借音以及完全无法根据普通话习惯与汉字义猜测意思的粤语词汇,让粤语白话文如同文字版的「加密通话」。一旦解密,即使只知小小一角,也深感用粤语字词来表达,才够味!
二是声调多。粤语的九声六调对不太能找着「调」的我来说有些抽象,我更多地从粤语歌曲来感知声调,更丰富的粤语声调能更大程度地与音乐相协调,让歌曲更富层次,更具韵味。
三是多元。无论是横看粤语辐射之广、分支之多,还是纵观各地粤语的演变,对外来词的吸收,都足见粤语的多元、包容与开放。但在生活与网络中,口音论「高低」的现象并不少见,甚至衍生出「粤语警察」、「粤语鄙视链」,「高」者不屑,「低」者不愿,学习者望而却步,反都将粤语收起。粤语分支的庞大、复杂与多元正是粤语强大生命力的生动呈现。每一个地方的粤语都是各自地域、历史、文化积淀与演变的「活化石」,承载历史、映照现在、远观未来,绝无高低优劣之分。我想只有彼此尊重、求同存异,方能让粤语生生不息。
粤语充满在街头
●保良局罗杰承(一九八三)中学 钟展康
「死火啦!依家落雨,屋企啲衫重未收添!」「该煨啰,我冇带遮呀,点算好?」三姑六婆在茶餐厅里喧闹,语气抑扬顿挫,句子中的重音铿锵有力又不失自然。
香港不啻以美食之都闻名,也以粤语的盛行而为人知晓,又即是「广东话」。粤语不似国语只有四种音调,又不似英语单由字母的组砌而发音。只有粤语卓然独立,有九种音调的同时,发音亦会随词组的配搭而有所改变;由九音所产生的高低起伏及其复杂的变化,造就了粤语的多样。
粤语是水的万化。细水长流,就如平声、上声般柔和而顺畅;波涛汹涌,就如去声、入声般踏实而肯定。诵说粤语宛如咏唱音色骤变的旋律,不同形式的表达又有不同的呈现方式,是粤语引人入胜之处;也就成就了粤语难学之处。
在全球七十亿人里,能够说上流利粤语的人绝对不超过一亿人。足以庆幸的是,我身为香港人,对于能以粤语作为母语而倍感自豪。一言一语,粤语充满在街头小巷,转角处老板大喊:「菠萝包卖晒啦!听日再嚟过啦!」粤语也渗透着香港独有的人情味。
粤语犹如港式奶茶,啜过一口,茶香奶味就会渗进舌尖,让人意犹未尽;尽管最后喝尽了一杯,那韵味仍会残存于口腔里。
只要粤语一息尚存,就会生生不息;继续其故事下去——历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