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笔下的美人何以吸引人?笔者认为有两点主要原因:
美人各有美态、个性
第一,虽然同是描写美貌女子,美人却各有美态、各有个性,令读者印象深刻,也令人念念不忘。
在芸芸众多美女之中,令人印象深刻及熟悉的,可数《射雕英雄传》黄蓉,《神雕侠侣》小龙女,《倚天屠龙记》赵敏、周芷若及黛绮丝,《书剑恩仇录》香香公主等等。黄蓉的美是「犹如仙女」。小龙女的美是「面容秀美绝俗」。赵敏之美是「十分美丽……带着三分英气、三分豪态,同时雍容华贵」。周芷若的美是「容颜秀丽」,约莫十岁开始已是「绝色的美人胎子」。黛绮丝的美是「容色照人,明艳不可方物……真胜如凌波仙子」。香香公主的美是「美艳无匹,光采逼人……从画中走下来一般」。
其他美人同样绝色而各有特质,如霍青桐是「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采照人」,且「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杨不悔「算是个美女」,但被赵敏比下去。殷离是「清丽秀雅,容色极美」,而小昭是「桃笑李妍」,像晨露中的芙蓉。张无忌评小昭:「将来长大了,一定美得不得了。」
多感官描绘同而有异异而共通
第二,金庸描绘的美人能满足读者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及心灵的感觉,是立体而多面的,同而有异,异而共通。小说中的美女虽有不同美态,却有着不少共通特质,让人窥探金庸的审美观点:
视觉上的青春之美——黄蓉与郭靖初次见面是「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小龙女出场时是「看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长大后的周芷若、殷离皆「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香香公主喀丝丽「虽只十八岁,但美名播于天山南北……」霍青桐大约「是十八九岁」。此种由十五至十九的岁数,承传古代「十五颇有余,二十尚不足」的审美标准,青春就是美,千古以来不变,所谓「少女十八无丑妇」。
视觉上的雪白之美——以白为美明显是古代的审美标准,金庸笔下的美人亦不例外。黄蓉虽用煤炭抹黑脸容扮乞丐,但「颈后肤色却是白腻如脂、肌光胜雪」;两行泪水为她洗去煤黑,「露出两道白玉般的肌肤」。赵敏「背影婀娜苗条,后颈中肌肤莹白胜玉」。此种冰雪肌肤几乎见于每个美人。小龙女有「白玉般的纤手」,以局部暗示其雪白肤色。王语嫣等美人皆「粉装玉琢」,以白玉比其美。
金庸对雪白的爱好,几乎见于每本小说。黄蓉以女装登场时,穿的是白衣,「长发披肩,全身白衣,头发上束了条金带」。小龙女一身白衣,「秀美绝伦,身上衣衫又是皓如白雪,一尘不染」。 《神雕侠侣》写小龙女:「那少女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看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除了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面容秀美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
香香公主亦是「白衣少女」,作者以陈家洛角度述「那白衣少女已站起身来,正轻飘飘地走向火堆」;又云「碧绿的清水从她白如凝脂的脚背上流过……淡淡的日光照射在她白衣之上」。同是白衣,黄蓉是恍若仙子,小龙女是洁若冰雪,踏雪而来的香香公主则是仙子下凡。以白为美,自古已然。
视觉上的明眸之美——金庸笔下的美人,各有不同美态,连眼睛亦有不同特点,带着不同气质与个性。黄蓉「眼珠漆黑,甚是灵动」,配合其冰雪聪明、古灵精怪的个性。殷素素是「两道清澈明亮的眼光」,似有洞悉一切的睿智。小昭是「明眸皓齿」,流泪时美艳动人迷倒张无忌:「晶莹的泪水尚未擦去,海水般的眼波中已尽是欢笑。」小昭「眼色中柔情无限,实非作伪」令张无忌「心下又怦然一动」。霍青桐则是「双目晶晶,月射寒江」,她与香香公主「两位绝世美女……经玉光一照,尤其明艳不可方物」。美人拥有诱人秀目,唯独小龙女美目如寒冰,杨过初时也不敢逼视:「与她目光相对……神色间却是冰冷淡漠。」小龙女看众道士的目光是「澄如秋水、寒似玄冰」,令他们「不禁心中打了个突」。当小龙女「秀眉微蹙」,要求杨过坐到身边去,杨过见「她生气的神情,心中怦然一动……真教他为之粉身碎骨也是甘心情愿」。香香公主拥有灿烂星眸,她「一双像天上星星那么亮的眼睛凝望过来」,陈家洛「心想凡人必无如此之美,不是水神,便是天仙了」。
话声清脆柔美沁人幽香
听觉上的声线之美——金庸笔下的美人几乎皆有清脆柔美的声音。郭靖因为「从小听惯了江南口音」,听黄蓉说的「正是自己乡音,很感喜悦」;江南口音以温柔婉约闻名。作者写小龙女出场是「帷幕外一个娇柔的声音」,说话的「语音娇柔婉转,但语气之中似乎也没丝毫暖意」。作者又以一灯大师的角度描述小龙女:「听她话语音温柔,而且心情平和……不禁一怔。」打扮成男装的赵敏「话声清脆,又娇又嫩」。香香公主的声音似乎是「天上传下来的声音……清脆的声音清清楚楚……」
嗅觉上的幽香之美——金庸述郭靖在「黄蓉轻轻靠在他胸前」时,「只觉一股甜香围住了他的身体,围住了湖水,围住了整个天地,也不知是梅花的清香,还是黄蓉身上发出来的」。写张无忌闻到赵敏「身上少女气息,加上怀中的花香,不禁心神一荡」。当两人距离极近之时,「只觉她呼吸急促,吐气如兰」。又述张翠山穿上殷素素的衣袍,「袍子上一缕缕淡淡的幽香送入鼻端……心神一荡,不敢向她看去」。
金庸笔下的喀丝丽,更是全身透着天然幽香。陈家洛坐其身旁,感觉「一阵阵淡淡幽香从她身上渗出,明明不是雪中莲的花香,也不是世间任何花香,只觉淡雅清幽,甜美难言」。他心中疑惑:不见她搽脂粉,何以如斯香?但「世上脂粉之中,又哪有如此优雅的香气」,他因此神魂颠倒。香香公主说话时「吹气如兰……幽香更是中人欲醉」。当香香公主偎倚着陈家洛时,他只感到「淡淡幽香传入鼻端,神魂飘荡,真不知是身在梦境,还是到了天上」。香香公主「生有异征,多日不沐,身上香气却愈加浓郁」。她为警示陈家洛不可信乾隆而自尽,「将短剑刺进了那世上最纯洁最美丽的胸膛」。陈家洛将香香公主的坟墓撬开,亦只「闻到一阵幽香,众人都吃了一惊,坟中竟然空无所有」。美人气如兰,生死自幽香。
肌肤柔滑纯真专情
触觉上的柔滑之美——美人肌肤如雪,肤之柔滑可见。金庸用男性的角度描述女子的手臂、细腰等等,例如以郭靖的角度述写黄蓉手掌的软嫩:「只觉她手掌温软嫩滑,柔若无骨,不觉一怔。」又如写张无忌「抓住了赵敏右手的四根手指。她手指滑腻,立时便要溜脱」,当「一碰到她温腻柔软的足踝,心中不禁一荡」。
心灵上的纯真之美——金庸似乎十分钟爱女子的天真纯净,他描述黄蓉的天真,是举止神态:「听郭靖说到得意处不觉拍手大笑,神态甚是天真。」写小龙女的天真,则是由内至外的:「见小龙女一派天真无邪,料定不会撒谎。」香香公主则有无邪的外貌、纯真的内心。陈家洛「见到她天真无邪的容颜……是这么美丽,可是又这么纯洁」,「见她说话时天真烂漫,毫无机心」,多次以为她是仙子下凡。
外表的天真纯净之外,内心的纯情专一更是金庸所追求,故其笔下的美女,大多对情郎痴情专一,不离不弃,甚至不惜生命、财产或名誉,追求或维护意中人。如纪晓芙不受掌门之位的诱惑,宁死不杀情郎杨逍;香香公主为救陈家洛而自尽;而黄蓉与郭靖相识不久就已表明生死不渝:
黄蓉低声道:「要是你遇上了危难,难道我独个儿能活着么?」郭靖心中一震,不觉感激、爱惜、狂喜、自怜,诸般激情同时涌上心头,突然间勇气百倍……天下更无难事……
又如赵敏拼死救张无忌,却因呷醋而不想活命:
谢逊叹道:「你出全力相救无忌,当然很好,可是又何必拼命,又何必拼命?」
……赵敏哽咽道:「谁叫他这般情致缠绵的……抱着……抱着殷姑娘。我是不想活了!」……张无忌听了赵敏这句话,不由得心神激荡。
金庸的武侠小说精彩万分,众美人各具个性,千娇百媚而立体,让读者念念不忘,也令读者不论男女爱不释手。
(作者为香港大学硕士课程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