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按:肇庆人文荟萃,山水相间,受这人杰地灵的水土怀抱,自然孕育出优秀的文学与人才。本版主编潘耀明首先翻开神秘而宁静的山水画卷,擦亮肇庆的眼睛。肇庆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教授黎保荣从肇庆文学的印记,区域与边缘的价值,现代性、独特性、先锋性,阐述其悠久的地方特色与现代的世界眼光。肇庆作协副主席黎晓阳望过斑驳的城垛,「对省城那份热炽的向往消失了,心头莫名其妙地涌起一阵又一阵对老街的眷恋」。 「需要经历多少沧桑和煎熬/从石头升华成端州一朵紫云//脱胎换骨成为石头中的贵族」,诗人文河子诗咏肇庆名产端砚。 「看得见青山,望得见绿水,记得住乡愁。」肇庆作协主席钟道宇高呼我心安处是我家。作家李罗斌细说那年那月那座山一桩娶错新娘的故事。肇庆作协主席团成员徐金丽徘徊于风云、花鸟、病患,但依然对人生充满希望,并把春天再写一次。仙名龙灵,脉脉有情,砚都肇庆,文在山水。
肇庆的眼睛●潘耀明
在这片古老而又富有生机的土地上,肇庆如同一幅精致的小品,展现着江山如画的自然风光和人文历史。本期专题聚焦于肇庆的山水文学,旨在透过诗意的文字,带领读者走进这座城市的心灵深处,感受那份独特的魅力。从星湖的波光粼粼到端州城的历史遗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蕴含着漫漶历史烟尘摇落的话题。
在「肇庆的文学山水」专题里,我们透过文字勾绘,将肇庆这座城市的风光尽收眼底。如同文中所描述的湖光山色,蔚蓝的天空下,湖水如明镜,山峦如卷,这些丰富的自然景观交织出一帧帧如诗意的风景照。例如,文中提到的「盛赞肇庆星湖的秀美景色」,这句誉扬之词仿佛将读者带入一片神秘而宁静的山水画卷之中。
端州城,这座古老而充满韵味的城市,在文中被描绘得栩栩如生。街巷纵横,胡同交错,每个巷弄背后都隐藏着一段动人故事。荣获「宝月台」之名的荷花盛开之景,如同一框生机盎然的风貌,勾勒出古城的瑰丽丰姿。例如,「到了夏季,荷香瑟瑟……红荷翠叶」的刻划,使得读者仿佛置身于夏日的荷花塘畔,感受到了那份静谧与生气。
个别作者以「星湖是肇庆的眼睛」作为隐喻,表达了自然环境对于人类心灵的滋养。在这里,星湖的水不仅是自然的象征,更是一种心灵的寄托。当作者在雨中漫步于湖边,面对着「烟雨迷蒙」的景象时,内心的思绪也随之飘荡,让人感受到文学与自然的共鸣。
在最后的回顾中,专题以对于肇庆的思考作结,重申了这片土地的独特性。无论是「青莲湖」、「红莲湖」还是「七彩紫荆」,都在作家笔下化作生动的意象,让人沉浸其中。
作者在文中提到「我必定是要回来的」,这句话不仅表达了对故乡的牵挂,也引导读者思考对于根源的认同与情感。
总而言之,本期专题如同一曲悠扬的山水交响诗,透过多样的视角与细腻的描写,让我们得以在文字中感受到肇庆的灵魂。每一篇文章都是一扇窗,让我们得以窥见这座城市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作者为香港作家联会会长、《明报月刊》荣誉总编辑、本版主编。)

悠久的地方与现代的世界眼光——肇庆文学特性之我见●黎保荣
众所周知,肇庆地处西江流域,具有两千多年历史,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是岭南文化的发祥地之一,是粤语的发源地,也是中原文化与岭南文化最早的交汇处,其作为明清两广总督府的时间逾一百八十年,即从明嘉靖四十三年(一五六四)至清乾隆十一年(一七四六)。但是这种说法在今日虽可谓实事求是,但也不够全面。肇庆虽然地处偏远,但是就其历史文化而言,却有着较为深厚的底蕴,而这应该归功于其文化的交流。在一定程度上,肇庆在中国史甚至世界史上都占据一定的位置,因为肇庆不只是肇庆的肇庆,它还是中国的肇庆与世界的肇庆。
肇庆文学离不开肇庆文化,就肇庆文化交流而言,它主要可以归纳为如下几种交流类型。一是宗教文化的交流,如禅宗六祖惠能、石头希迁等肇庆本土人,也有利玛窦、龙母、荣睿等外来者,利玛窦登陆中国大陆的第一站就是肇庆,并在此居留六年传播西方科学与天主教,开启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中西文化交流。二是学术文化的交流,如李绅、李北海、苏东坡、周敦颐、陈白沙、屈大均、全祖望、陈恭尹、郭沫若、唐韬等外来人,陈钦、陈元父子、莫宣卿、彭泰来、陈焕章、吴大猷、黎雄才、邓文中等本土人。三是政治文化交流,肇庆在明清两代作为两广总督府所在地,起到的主要是一种政治文化交流的作用,而就肇庆政治文化交流的知名人物而言,有包公、孙中山、叶挺、彭湃这样的外来者,也有陈一龙、苏廷魁、梁寒操、余汉谋、周其鉴这样的本土人。如果说肇庆宗教文化交流是最具世界史价值的文化,尤其是利玛窦(耶稣会)与六祖惠能,那么学术文化交流与政治文化交流则是在中国史上具有一定价值,其中吴大猷、邓文中、黎雄才等学人也有着一定的国际影响。而就肇庆历史文化名人的走向来说,或者是外地人或外国人路过肇庆,留下南北或中外文化交流的踪迹;或者是本地人离开肇庆,去开拓自己的南北或中外文化交流路径。
从历史来看,肇庆文化交流在汉朝、唐朝、宋朝、明朝、清朝和现代这几个时间段,都可谓代不乏人,但是最繁盛的应该算唐朝、明朝和现代,那也是由于肇庆在那几个时代都出了一些有影响力的文化名人,包括上述提及过的唐代六祖惠能、石头希迁禅师,现代的陈焕章、吴大猷、黎雄才等,至于明代,不用说是由于被誉为中西文化交流第一人的利玛窦。
那么,在如此文化浸润之下的肇庆文学,它又有何特性?
悠久的文学印记
首先是悠久性。
古代诸多文人墨客顺流而下,通过西江到达肇庆,故此「在小说方面,其实以肇庆为背景的小说在中国小说史的早期便已出现。晋代干宝撰的《搜神记》中的志怪小说《鹄奔亭》,故事发生在高要县和广信(封开)县,女主人公是广信县妇女苏娥,时代背景是东汉。唐末文学家裴铏的传奇文学作品《孙恪传》(又称《袁氏》),故事发端和结局在端州的峡山寺和羚羊峡。」(黎保荣、杨芳:〈关于肇庆文学与文学地理的对话〉,《特区文学》二○二○年第四期)李绅、李北海、包拯、陈白沙、屈大均、全祖望等古代文人,陈焕章、郭沫若、唐韬等现代文人都在肇庆留下了诗文。
地方文学与边缘的价值
其次是地方性。
由于肇庆文化具有一定的世界性,这就使得属于地方文学的肇庆文学,显示出一定的世界眼光。对于具有较大的世界影响的利玛窦和惠能,肇庆作家不约而同地显示出对其的挖掘性写作,如钟道宇写利玛窦的长篇小说《仙花寺》、何初树的长篇小说《六祖风幡录》、谢远谋等的戏剧《梅花六祖》、杨芳的《守河者》等。于此可见作者对肇庆文化的热爱,对其曾经的世界性影响的一种追慕与怀念。但是,肇庆作家虽然写作世界题材的作品,但真正具有世界视野的并不多见,更多肇庆作家只是把肇庆具有世界性影响的文化作为一种题材来看待,视野比较狭隘。
故此,肇庆作家把眼光局限于地方,就不足为奇了。如钟道宇《紫云》、《即墨侯》,覃志端《宝砚庄》(一二部)等端砚题材小说;林炳坤《匪碑》、《牛戏》、《弃雀》等封开题材小说;李罗斌《船歌》、《何屋的故事》等怀集题材小说;白炳安的《诗意肇庆》、徐金丽《与时光对白》等肇庆题材诗歌;何初树《空降农民》、《春暖归途》等肇庆题材报告文学;杨芳《守河者》、赵凤平《柴火裹蒸》、李美玉《追影寻梦》、李罗斌《怀集茗醇》等肇庆题材散文;杨桦《烟雨丹青》、《紫芸》,曾广南《粤城村事》、《阅江铁军》、《西江赤焰》、《初心永成》等肇庆题材戏剧,都大致如此。或者说,他们也想进入一个更高的创作境界(如钟道宇、林炳坤、杨芳都体现出自己的突破),但是能力所限,有心无力,所以并未达到这一境界,尚待努力。
「地方文学」这个概念,有时称为「地域文学」、「区域文学」、「文学地理」、「地方写作」,它一方面具有地方色彩、地方气息、地方意识、地方视野,但也可能或也应该具有中国意识、世界视野。如果没有影响,那么肇庆将还是原来那个偏远的山区——文化「山区」,虽然安静,然而孤独。那么,是不是写作地方题材的作品,就不能成为杰作呢?也不是,主要是看作家的创造力与思想,例如鲁迅的《阿Q正传》、沉从文的《边城》、巴金的《家》、老舍的《骆驼祥子》、莫言的《红高粱》、张承志的《心灵史》、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不都是写地方吗?同样是写肇庆,广州作家谢有顺的散文〈岭南观鸟记〉视野就比较独特。实际上,题材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作品是否能够蕴含巨大的历史隐喻,深入的人性挖掘,深刻的、批判性的思想内涵,颇具创造性的艺术形式。
只不过边缘也有边缘的价值,因为没有边缘,也就没有中心,边缘并非中心的衬托,而是中心的基石。有学者指出「以内陆腹地的成都为例,李劼人、郭沫若等知识分子的个人趣味、思维特点就与京沪主流有异,形成了近现代嬗变的地方特色。这一『地方路径』值得剖析,它与风姿多彩的『上海路径』、『北平路径』一起,绘制出中国文学走向现代的丰富性。沿着这一方向,我们有望打开现代文学研究的新的可能。」(李怡:〈成都与中国现代文学发生的地方路径问题〉,《文学评论》二○二○年第四期)这对于文学的「肇庆路径」而言,可谓不谋而合,值得重视。在此意义上,肇庆作家可以无需顾虑,大胆写作肇庆题材作品,但应该尽量写出一些独特性,挖掘出旁人不知的地方历史细节,写出属于地方又超越地方的「这一个」,在这个层次上再做进一步的思考,不要满足于做一个地方风俗人物的介绍者,也不要满足于展示个人的小情怀,而要让地方性成为独特性的契机。就拿小说创作而言,在叙事视角、人物塑造、故事架构、情景细节、语言风格等方面做好了,其他方面就水到渠成了。
肇庆文学的现代性独特性先锋性
再次是现代性、独特性与先锋性。
令人欣慰的是,近十年,有几个肇庆作家如陈陟云、梁宝星、路魆等,以其高质量的作品,体现出肇庆文学的现代性、独特性、先锋性的特征。
陈陟云是知名诗人,他的诗歌既继承了中国古代诗歌的「隐秀」传统,也继承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新诗传统,具有现代性维度与独特眼光,追求语言精致与诗意丰厚,书写生命幻象与人格志向。他的诗歌用一个词概括就是「清峻」,分而言之则是精致、思辨与寒气。而九十后作家梁宝星,小说分别刊载于《花城》、《中国作家》、《香港文学》、《小说月报》等,出版小说集《塞班岛往事》、《海边的西西弗》,曾获广东省有为文学奖长篇小说奖、贺财霖科幻文学奖等奖项。
这些年风头正劲的是九十后小说家路魆,他是个异类。他大学本科学工科,也曾在大城市广州的设计院工作,六年前弃工从文,回到肇庆山村的家里从事专职写作,做自由职业者。几年来,他一直在成长,作品在全国遍地开花,《收获》、《人民文学》、《钟山》、《花城》、《青年文学》、《作家》、《长江文艺》、《小说月报》等知名文学刊物都留下了他的身影,他已出版长篇小说《暗子》,中短篇小说集《角色X》、《夜叉渡河》、《吉普赛郊游》,他也曾获「《钟山》之星」文学奖、广东省鲁迅文学艺术奖等奖项。就路魆的长篇小说《暗子》来说,它表现出一种异类的虚无,或向虚而在的内涵,以异类的身份、异类的空间、异类的信仰层层展开,而人物对「起源」的追问,不过是「向虚而在」的艺术想像罢了。 《暗子》具有一种世界文学的自觉,倾向的是对人类、存在、结构的追问或思索,表现出一种新的眼光,为此,他的荒诞与中国前辈的社会型荒诞也有异,他指向的是一种存在型荒诞。他的这部小说神似卡夫卡,缺乏鲜明的地方性(但其中短篇小说呈现出一定的地方性),而具有一种隐喻性和先锋性,可称之为「类观念性写作」。 《暗子》的逻辑力量很强,叙事结构和知识结构比较复杂,冲击读者的审美惰性,表征着一种新的、我们尚未充分意识到的文学精神。
(作者为肇庆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三级教授、文学博士,曾获中国文联评论奖、广东省鲁迅文艺奖。)
我只能把春天再写一次●徐金丽
我在病床上,被阳光隔离,云离我也远一些
窗外不测的风吹来,吹响生命转折的口哨
雨也接踵而至,滋润对抗天命的往事
天花板上,一只蜘蛛正试图挣脱命运的圈套
走向真正属于自己的远方
而被梅花辜负的雪还在风中演绎一朵云的宿命
我误解的桃花已在岸上等似曾相识的燕子归来
我还在病床上,我不知道此时的阳光
是否已给南方丰盛的大地赋予了春天的名份
把春天再写一次,只是想站在花蕾的旁边
将春天写得更明亮一些,让流年长出青藤
然后听重返枝头的云雀用歌声唤回我的天空
让一条岸披上绿色的新债完成一次时令的救赎
这样,我就会丢掉长不出春天的拐杖
走进春光,在梅花走失的路口转身
等时光认领
(作者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肇庆市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顾问。已结集出版《人生孤旅》、《岁月留痕》、《生命的守望》、《与时光对白》四本个人诗集,多次获得省级以上刊物举办的诗歌创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