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的兼容並包,與其長期作為貶謫之地息息相關,是在苦難中長出的善意之花。
在很長的歷史時期裏,嶺南都是作為常見的貶謫地之一。這些被貶者,朝夕之間便從政治權力的中心被貶黜到荒蠻的嶺南,心境必然是淒苦幽怨的。然而,事實上,不少的貶謫者,當他們確定無疑地踏上了南下謫徙之路時,也往往能直面現實,較好地完成人生角色的轉換。雖然也有痛苦掙扎,但一旦到了貶謫之地,也能很快融入當地社會,關心民眾、了解下情、交結名士、創辦書院、興利除弊等等。以他們不朽的事功和著述,照亮了自己人生中這段黯淡的歲月,也造福於一方黎民百姓。
主編:潘耀明
執行編輯:張志豪
這些貶謫者之所以能夠逆襲人生,一方面固然有賴於文人們自我的調適安頓,另一方面亦有賴於嶺南的善意、接納與包容。
在晉代嵇含所著《南方草木狀》中,有則關於「吉利草」的記載,就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具體生動的案例:
吉利草,其莖如金釵股,形類石斛,根類芍藥。交、廣俚俗多蓄蠱毒,惟此草解之極驗。吳黃武(公元二二二——二二九年)中,江夏李俁以罪徙合浦。初入境,遇毒,其奴吉利者偶得是草,與俁服,遂解。吉利即遁去,不知所之。俁因此濟人,不知其數,遂以「吉利」為名。豈李俁者徙非其罪,或俁自有隱德,神明啟吉利者救之耶?
以罪徙嶺南的李俁,以自身的苦難成就了功德,「因此濟人,不知其數」,給當地百姓帶來了莫大的福音。李俁、吉利不是孤例,而是像他們一類的人。於他們,這雖然是不得已的流徙,但因此帶給嶺南的,卻可能是功德無量,是濟人無數。其功德起初可能只是體現於一花一草、一泉一石的細微之間,而後則體現於教授、理政等宏大敍事上。
也因此,嶺南對於這些「李俁者」、「吉利者」,是深具同情,心存感恩的。評論曰,李俁或「徙非其罪」,或「自有隱德」,從而感動神明,得其啟助。其冤情、其德才,足可以感動上蒼,這是嶺南人民對這些「以罪徙」者的真實態度。別人看到的是他們身上的「罪」,嶺南百姓看到的卻是他們身上的才德,並因而獲益無數。嶺南的善意、包容,正是從這一點一滴中積累而成的,是與他們內心的感恩之情緊密連結在一起的。
(作者為《羊城晚報》編委、文化副刊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