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学生物,懂得了界门纲目科属种的一点皮毛,大致意思是所有生物界都在一个总前提下站队,有点像我们的族群,总的来说都是华夏民族的炎黄子孙,然后通过姓氏以及发源地等分支,一路细分下去,便成为如今十四亿人口的泱泱中华。要真正厘清之间的各种关系,的确是件很难的事,费了脑子还不一定就有效果。
如果非得弄清楚,只能说明这个东西特别重要。像婆婆针这种东西,鲍坪人唯恐避之不及,谁会去问喂喂喂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啊,不是吃错了药就是脑子有问题。现实情况是,这婆婆针每天就在眼皮子底下,它当然不会晃来晃去,可田间地头是你生存下来的皇天后土啊。婆婆针偏偏竭尽所能与农作物争宠,使出十八般武艺,不断壮大自己的根系,来汲取更多的营养。鲍坪人一眼就识破了它的别有用心,等它长到合适的时候,或者只要时机合适,就会毫不犹豫收拾它。用它和田里的杂草一起喂猪,将猪喂养到十冬腊月,再来为鲍坪人的身体里添加油水。这些妥妥的正能量啊,增加了农民的力气和底气,再来对付这死讨人嫌的婆婆针——在这里它无疑成了庄稼宿敌的代表。
婆婆针吸收土壤养份和水份能力特别强,对于靠粮食活命的鲍坪人来说,是个问题,却不是太大问题。既然你那么想出人头地,想当木桶理论中的那块长板,直接给你锯掉喂猪便是。婆婆针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它会像串皮黄那般,又像打不死这般,极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势,顽强地繁衍着自己的子嗣。于是,就有不少漏网之鱼窜到秋天,尤其扯黄豆和收苞谷的季节,没有谁逃得过婆婆针的纠缠。它会不厌其烦地找你身上最薄弱的地方,不断给予你婆婆一般的絮絮叨叨,念念不忘。
婆婆针的针对性也特强。那时鲍坪人穿打补巴或是破烂衣裳是常态,就像苍蝇专叮有缝的鸡蛋,婆婆针成了嫌贫爱富的代表。它始终如一表现出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决心,就像婆婆对待媳妇的那种絮叨,犹如细小的针尖,时不时轻轻扎一下,时不时再扎一下,浑身隐痛,却找不到伤口。而且它的针像钓鱼钩上的倒钩,一旦盯住了你,就没那么轻松将它甩脱。这大概就是婆婆针名字得来的缘由吧。
由此,我们常会看到如下场景,尤其秋收季节的频率更高。它们这伙混迹于庄稼中偷鸡摸狗的败类,并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常常使用下三滥手段,不断骚扰收获季节的鲍坪人,攻击他们的袜子裤子衣服甚至头部。鲍坪人为了抢在雨天来临前归仓,对于婆婆针们小儿科般的袭击,自然不会轻易上当纠缠。直到收工后,他们才会集中算总帐,将这些混蛋们一一清除。女人的长发最容易被针对,她们就用头巾裹住,再取下逐一清理。植物界的败类终究敌不过人类的智慧,却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鲍坪人懂得这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犹如与生俱来的命运,认命并非妥协,而是为了更好地生存。
近日无事查阅百度,发现婆婆针一般是指鬼针草,两者一比较,发现最初叫鬼针草这个名字的更牛逼。如果说婆婆针蛮形象逼真,鬼针草就更接近本质。生活中遭遇婆婆妈妈的事极为正常,但鬼魅缠身绝对不是一件吉祥之事。那种如影随形的鬼魅,极不舒服却又无计可施。百度说婆婆针喜长于温暖湿润气候区,以疏松肥沃、富含腐殖质的砂质壤土及黏壤土为宜,实际上鲍坪田地里更加多。从一个侧面说明这块土地并不富饶,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靠旱地活命的鲍坪也因此极其艰难。
百度还说,婆婆针为中国民间常用草药,性温,味苦,无毒,全草均可入药,具有清热、解毒、散瘀、消肿等功效,民间常用它治疗肠炎、痢疾等疾病。近年发现,该药对血压具有良好的双相调节作用,高血压病人服了此药可使血压降低,血压偏低者用药后可使血压升至正常。用它降血压不仅安全可靠,而且还可以避免某些降压药性功能障碍的副作用。
婆婆针全身是宝,怎奈鲍坪人不识货,一直拿它来喂猪,还嫌弃它扯农作物的肥气。当然,喂牛喂羊也可以,只不过成本太高而已。反正一句话,就是没啥用。于我而言,早知道治疗高血压这么神奇,怎么会落得如今每天要吃降压药维持的下场。
由此看来,「天生我材必有用」,任何一种在我们看来没啥用的东西,都有其独特的作用,就像站在面前的人才,你是否具有发现的眼光和挖掘的能力?那个荒唐的年代,我们口里喊着「不拘一格降人才」,却在使劲挥舞镰刀,浑身再多宝,也要为粮食让路。
饥饿曾迫使我们目光特别聚焦,看什么都像吃的,只要能入口下肚无毒,均在收缴范围。而现在一切都变了,我们眼神不仅温柔,还极富层次感,目光所到处一切都是美好。不信你回头再看那婆婆针在贡献完一切后的造型,是不是像邰丽华的代表作《千手观音》? (作者为中国作协会员、中山市作协副主席。着有散文集《身后是故乡》、《鲍坪》等多部,曾获得过中国首届土家族文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