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中山】潘耀明、譚功才、阿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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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潘耀明 

執行編輯:張志豪


編按:中山,古稱香山,香山人歷來就崇文重教,自明清以來因特殊的地理和人文環境,孕育了許多影響深遠的英才俊彥,今期讓我們走進人文中山。中山市作協副主席譚功才從小說、散文、詩歌及報告文學和其他創作四方面,分門別類評介中山文學的代表詩人作家、年輕創作者、作品以至特色,為了解中山文學創作概況描繪出了一部大觀。中山作家泥冠細說支教老師藍允兒在偏遠豐溪畔救助孩子、以知識育人既奇妙又溫馨的故事。新歸來詩人代表詩人倮倮遊走於多道節奏,與自然、文學、時間、欲望、愛情、宿命、靈魂、人生對話,以獨特的內在編碼,譜寫出一首蘊含哲理與興味的交響樂。現居中山的阿魯飽含詩人的浪漫,用「無題」吐納對世間的感思。

文化之魂──為中山補白  ●潘耀明

提起中山,對外地或國外的人,首先想到的是翠亨村所在——紅牆白拱綠欄杆、滿溢歲月窖藏氣息的孫中山故居。

這是一幢坐東朝西、磚木結構、中西結合、獨具特色的兩層樓房,佔地面積五百平方米,其中建築面積三百四十平方米。故居外觀仿西方建築:紅牆、白線、綠釉瓶式欄杆,上下前廊施七個連續券拱。屋頂女兒牆正中飾有光環,下塑一隻口銜錢環的蝙蝠。

歲月繾綣、葳蕤生香。這塊漫漶時代風雲的一代巨人的故里,穿越悠悠時空,仍保留完好,並且擴建成公園。還好毛澤東獨具慧眼,對孫中山蓋棺論定為「革命先行者」,憑藉偉大領袖的發話,讓她順利避過一場場嚴酷的運動,歷經暴風雨的洗禮而屹立不倒。

去過兩、三趟翠亨村,與一隊隊海外華人參觀團一道,一心為了瞻仰偉人的風采。

孫中山革命的成功,與海外華僑的鼎力支持分不開的。我在大馬的檳城、馬六甲的華人會館,甚至越南峴港華人會館牆上發黃的照片,仍然可以暝想孫中山先生當年在南洋一帶為反清救國奔走募捐僕僕風塵的身影。

那是捍衛家國民族義無反顧的灼熱情懷。

與此同時,我在翠亨村孫中山故居目睹老華僑透着深度的老花鏡,觀摩偉人故居的一榻一櫃一物,用心傾聽講解員侃侃縷介的景象。

那是上一代人的故事。

當海外華僑的第二、三代都入了當地的國籍,華僑已是一個逝去的名詞,取而替之的是華人。

記得由中山市政府創立「中山杯」華僑文學獎,我曾參加過一屆。對用「華僑」名義作為文學獎頗感意外,因為時至今日,華僑的後代大都已躍身晉入外國籍的華人。聽說這個文學獎後來改為「華僑華人中山文學獎」,其實如果用華人文學獎更貼切。

我們這一代人,仰視孫中山在故居的題辭,耳鼓仍響起他的振臂高呼:「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中山之魂,根植於孫中山的故居,這裏是孕育一代偉人的土壤,她是屬於人文的,也是文學的。

(作者為香港作家聯會會長、《明報月刊》總編輯、本版主編。)


中山文學創作概況  ●譚功才

【文學中山】潘耀明、譚功才、阿魯
一筆筆香山風情,活現文學中山。(資料圖片)

中山,古稱香山,粵港澳大灣區重要節點城市。一九八八年升格為地級市,根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截至二○二○年十一月一日零時,中山常住人口為四百四十一萬八千人。中山市作家協會現有中國作協會員十三名,省作協會員近百名,市作協會員四百餘名。從整體上看,中山文學創作呈現出詩歌創作相對繁榮,散文創作整齊劃一,小小說創作相對突出,中長篇小說創作平穩發展的態勢。

中山文學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出現過短暫的斷層,後來在本土作家和移民作家的共同努力下,重新發展壯大創作隊伍。近些年來,全國各大主要文學刊物,如《人民文學》、《收穫》、《十月》、《詩刊》、《星星》等時有中山作家作品發表,展現出較強的發展潛力。特別是中青年作家,表現出良好的發展勢頭,在全國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力。比如倮倮的詩歌、譚功才的散文、鄭萬里的報告文學、馬拉的小說等。

一、小說創作方面

在中山作家群體中,馬拉的小說有較大影響。迄今已在《人民文學》、《收穫》等重要文學刊物上發表大量作品。值得一提的是馬拉已在《十月》、《江南》各發表長篇小說兩部,在《收穫》、《作家》各發表長篇小說一部,有大量中短篇小說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等刊物轉載,表現出強勁的創作力。獲得過人民文學新人獎、廣東省魯迅文學藝術獎、廣東省有為文學獎等重要獎項,入選過國內多個重要選本。出版有長篇小說五部、中短篇小說集四部、散文集詩集各一部。馬拉的創作具有典型的南方色彩,在中山小說創作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楊福喜則是草根作家的代表性人物。長期從事保安工作的楊福喜,有着豐富的底層生活經驗。他擅於用講故事的形式,刻畫人物形象,表現打工一族的生活形態和生存狀態。這在他的中短篇小說集《終點站》和《人海》裏得到很好的體現。楊彥華似乎天生就是一名小說家,她敍述的方法獨樹一幟,語言也有自己的獨到之處,慣用西方現代小說的寫作技巧,將中國傳統文化融入其中,常常起到了意想不到的審美效果。入選廣東省作協二○二○年重大題材扶持作品的《代理支書》,其作者陳劍蘭不僅在長篇小說上有所成,在劇本創作和文學評論上,也有所斬獲。紫小耕是一位頗具實力的小說家,其代表作《情迷江城》敍述非常老道、扎實,結構也非常緊湊。張舒廣出版了小說集《沉默的卡農》,一如既往地烙上了「張氏語言」風格。校園作家筐筐出版校園小說《小心趟過成長這條河》,頗受中學生歡迎。而八十後小說家吳劍華,則是一位勤奮高產的作家,已出版小說集《西風吹過長河雪》、《女人河》、《到老撾去》等多部,展現出了不俗的創作實力。 中山的小小說創作實力較為雄厚。以大海和泥冠為代表的小小說作家,不僅多次上榜《小說選刊》等重要刊物,還頻頻在各類賽事中獲獎。此外,楊昌祥、肖佑啟、蔣玉巧、廖洪玉等人,也在這個領域有着不小的收穫,為中山的小小說創作整體實力增添了砝碼。

二、散文創作方面

旗幟性人物當數維吾爾族作家帕蒂古麗。帕蒂古麗出生在新疆沙灣,退休前供職於浙江餘姚日報社,現居中山。是中國作協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三十二屆高研班學員。在《人民文學》、《大家》、《天涯》、《民族文學》等刊發表作品近百萬字。出版散文集《跟羊兒分享的秘密》、《混血的村莊》、《隱秘的故鄉》、《水乳交融的村莊秘境》等。長篇小說《柯卡之戀》,獲得北京市優秀長篇小說獎,長篇小說《百年血脈》獲得「第三屆向全國推薦百種優秀民族圖書」、「北京市優秀圖書獎」等,並被翻譯成英文出版,在海外發行。散文《思念的重量》獲得全國散文大賽一等獎。散文《模仿者的生活》獲二○一二年度《民族文學》獎、最佳華文散文獎。散文《被語言爭奪的舌頭》獲得二○一四年度人民文學獎。

帕蒂古麗在《餘姚日報》工作期間,撰寫了大量餘姚這塊土地上的歷史地理、古今人物、風土人情、風俗習慣等滿含知識性、趣味性、見解性的文章。其主編的《週末特刊》、《文化週刊》、《經濟週刊》等有着較高質量的欄目,因其獨有的鮮明的地方特色,在為報紙增色,頗受讀者的好評。

譚功才則是我市一位一直都致力於鄉土題材的散文創作者。譚功才筆下「巴掌大」的鮑坪是他一生都在書寫的地方。到目前為止,他的鮑坪系列《鮑坪》(已出版)、《鮑坪志》(出版中)、《鮑坪的憂鬱》(待出版)合計近百萬字,分別從地理、風物、風俗、人物、植物、生命、事件等多個角度全方位的,對一個小得無法再小的鮑坪,進行深度挖掘和重構,極力展現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以來鮑坪的方方面面,以此來折射作為土家族鄉村代表的鮑坪,在歷史長河中的剪影。譚功才的筆觸深入到泥土的內部,有着泥土一般的醇厚品質。他的《鮑坪》也因此獲得了中國首屆土家族文學獎,而其反映土家族人民與改革開放前沿陣地廣東民族融合的散文《南方道場上的白虎》,也因此獲得《民族文學》二○二一年年度散文獎。

曾從報社辭職專門創作且以散文見長的女作家禹媚,前些年連續出版了多部散文集,為豐富中山的散文創作題材和手法,提供了不少經驗和榜樣,尤其在純文學類暢銷書這個領域,為我們提供了不少的借鑑和榜樣。從軍營轉業到地方法院的作家吳大勤,早年一直耕耘在散文領域,收穫了不少成績,也出版了不少散文專著。近年沉浸在書法和收藏領域裏,斬獲頗豐。近期又開始回歸散文創作,他的《吳門硯話》系列,就是收藏領域的靈感與思索的成果。畢業於華南師大中文系的公安作家姚舞雲,他的散文空靈中婉轉着中國傳統的儒家氣息,氤氳着一種特殊氣質,在他的散文集《遙遠的紅馬車》、《光陰如此》中,表現得淋漓盡致。二二這位滿腹詩書且具反叛意識的女作家,往往能從別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進入,通過看似不着邊際的敍述,而抵達另外一條通道,獲得離經叛道式的效果。八十後作家王不了,是一位博聞強記式的散文家。他有着超常人的耐心和毅力,平時採取筆記的形式,並善於將自己所讀所思所感記錄下來,結合自己的人生體會,另闢蹊徑而成為散文園裏閃耀着智者光芒的花朵。同樣作為八十後更為年輕的莊越之,也是在故紙堆裏尋找散文的出路,與王不了稍顯不同的是,莊越之的散文更顯學究氣息。九十後女作家唐倩的散文,明顯與她的前輩們有着區別,主要體現在網絡語言的運用和思維方式,更具跳躍的活力。

三、詩歌創作方面

如果從詩歌創作數量、質量和影響力綜合考慮的話,七十後詩人倮倮無疑是中山詩歌界的一面旗幟。其作品散見《詩刊》、《中國作家》、《星星》詩刊、《花城》、《創世紀詩雜誌》、《中西詩歌》等刊物,入選數十種選本。著有詩集《突然說到了光》等個人作品集八部。僅二○二一年就發表了近百首詩歌。其創作態度和精神尤為值得尊敬。作為一名企業家,倮倮左手寫詩,右手經商。每天不僅要處理公司大量的業務,還要抽出時間讀書寫詩。他的詩歌多數都是在出差或者旅途的間隙裏,用手機寫成的。常年在全國各地甚至是國外出差,無疑為倮倮視野的打開帶來非常積極和重要的作用。這也促成了倮倮的詩歌創作,不僅視野開闊,涉獵甚廣,具有很強的思辨性,還具有濃厚的人間煙火味。

以小說見長的馬拉,寫小說之餘,常常利用寫詩歌的方式,來彌補小說中無法或者難以表達的東西。尤其近年來的馬拉,似乎是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對詩歌創作的認知抵達了一個相當的高度。這也使得他常常佔據不少刊物的詩歌頭條,讓不少成名詩人感受到了壓力。馬拉的詩歌,不僅對語言高度講究,對節奏感、內部結構的運行軌跡、繁雜的意象鋪排等等,也頗為講究,頗有成效。

譚斐的詩歌,在中山頗有點像一個異數或者異類。他不按套路出牌,也沒有過多的意象,絕不拖泥帶水,而是直擊所要表達的核心。這在他的詩集《一枚虛詞》中得以體現得淋漓盡致。八十後詩人阿魯,則與譚斐多少有些相似之處,但阿魯的詩歌更多受到西方詩人的影響,其詩歌含蓄中暗藏着一種張力,隨着敍述的不斷展開而一步步抵達詩歌的內核。作為更為年輕的八十後詩人曾力,他的詩歌緊緊擁抱着生活,從日常事務中採擷出嬌艷之花,溫潤着每一位熱愛生活的人。 其他詩人如陸文偉、何中俊、王近零、月牙兒、楊萬英、張佩蘭、鄭玉彬等,也都展現出了詩歌創作實力。另外,中山還有從事兒童詩歌創作的余俊,微詩創作的馬時遇,以及口語詩創作的菊城阿蕭等等,對整個中山詩歌創作豐富性和多樣性,起到了一定補充作用。

四、報告文學及其他

中山市的報告文學創作實力,主要是以老報人鄭萬里等人為代表。近年鄭萬里的長篇報告文學《山河血脈》就是以中國近代史為背景,深情講述左步人一百多年來與祖國同呼吸共命運的家國情懷。是一部極具思想性、藝術性和紀實性的優秀作品。退休後的鄭萬里有了充足的時間,從事他最擅長的紀實文學創作。目前,他正在創作另一部反映中山四大百貨發展史的報告文學,非常值得期待。

程明盛的報告文學《大國空村》和徐向東等人合著的長篇報告文學《王道》,分別獲得了廣東省「大瀝杯」報告文學獎。也為中山的報告文學創作,增添了一抹靚麗的喜色。

阮波的文學評論,在中山也堪稱一面旗幟。早期的阮波在散文園地裏辛勤耕耘,取得了可喜的成就。近年來主攻文學評論,陸續在《人民日報.評論版》、《光明日報.理論版》、《中國社會科學報》、《中國作家》、《散文》海外版、《當代作家評論》等國家核心報刊發表。曾獲中山市哲學社會科學論著獎及論文獎、五個一工程獎等。

中山市的文學創作隊伍,老中青梯隊相對完善,具備較強的創作實力,這也是中山文學的現在和未來。相對來說,更年輕的九十後甚至二○○○後的創作隊伍,有活力有衝勁,還需要經歷時間的檢驗。目前初現發展苗頭的有唐倩、趙琦、余童茜等人,要想很好地扛起中山文學的大旗,顯然還有漫長的路要走。

(作者為中國作協會員、中山市作協副主席。著有散文集《身後是故鄉》、《鮑坪》等,曾獲中國首屆土家族文學獎等獎。)


無題二首  ●阿 魯

無 題

重讀米沃什詩集。他的詩句中

頻頻出現「痛苦」和「忍受」。

我愛這些詩句,

勝過世間的一切;想起幾年前

曾經寫過:「活着,即意味着忍受。」

人過中年,不再迷戀新的發現,

每一次閱讀都是為了驗證

我們所經歷過的荒唐和魔幻,以及

由此帶來的悲苦。就在剛才

我修改了一首十年前的詩,那時我急於

宣告上帝對世人的愚弄;

此刻,我更希望能把他領到他們中間,

哪怕他並不明智或公正。

無題(給風哥)

一開始並沒有語言。

語言是用來述說痛苦的。

每個音節,都是從最初的顫慄

逐漸變得清晰、形象,試圖

被聽見,被理解。

事實上,語言並不夠用,詩人們

常用三個點

來替代那未被說出的部分。

如果在語言裏,再也

聽不見呻吟,就如同一隻

乾涸的眼眶朝向

頭頂的星空

一樣滑稽,一樣悲涼。

(作者原名李文恒,湖南衡南人,現居中山。著有詩集《消音室》。)